Page 21 - 普台之星19

血液中的山水情懷
我是一位像南投人的台北人。
遠離台北的喧囂來到南投，將是我一輩子刻骨銘心
的緣分，因為這裡有繚繞著驚嘆與快樂的層層回憶。故
事的序幕由我的父母揭開。那年他們的事業蒸蒸日上，
無暇照顧小孩，便將剛要升小學的我送進位於埔里的一
所住宿型學校，連同將我託付給四面環繞的山巒。當車
子飛快駛過國道六號，跨過寬廣的潺潺溪流，並穿越一
條條晦暗的隧道後，霎那間，有一片亮光敲碎擋風玻
璃。我們是闖進桃花源的行者，畏嘆轟然矗立於兩側尊
尊肅穆而龐大的綠像。我盡可能抬頭仰望，他們卻如如
不動，頂著清澈湛藍的天，任憑白雲悄悄拂過衣袖，沉
著、端莊。
有一股思緒在我心頭竄起。似乎在這裡，在這個全
島唯一被山簇擁的地方，每一位踏入的人都跟著被賦予
親近山的使命，負責探究深藏在萬物其中的奧妙。去撿
回那些被世人遺忘的曠野深林，喚醒每個人腦海中對山
林封存許久的記憶。那時，年幼的我選擇了接受山神的
呼喚。
彷彿回應山神的眷顧，學校開了一門田園課。老師
將我們從書頁中拉起，讓我們赤腳踩上沁涼的土壤，感
受大地的脈動與吐息；引領大家在烈日下，帶著碩大的
斗笠，蹲踞著，小心翼翼捧起珍貴的種子，並輕輕用小
拇指在鬆軟的細土上戳洞，埋下一顆顆滿溢的期待。我
們在此揮灑不少汗水，卻也播下許多愉快的笑聲。無論
是收成時連根拔起白蘿蔔的喜悅，又或者看見向日葵遍
布田野，穿梭於金黃田埂躲藏的樂趣，抑或是偶爾，植
株被大雨沖垮的失落。是山神溫柔地演示，讓我看見自
然萬物盛衰流轉的道理。這是第一次，我有幸接觸山巒
疊翠的大地。
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更加了解這塊名為南投的土
地。參訪了山丘上的百香果園，從低矮支架底下仰起
頭，就能望見被藤蔓纏繞的藍天，以及一顆顆色澤圓潤
的百香果，只要赤手剝開便流下的橙色酸甜；也曾駛著
狂野的風，踩踏輕快旋律，騎腳踏車環繞寬廣的日月
潭，目不轉睛地盯著被陽光均勻塗抹的湖泊，任憑樹頭
枝啞掠過頭頂，並大口吸入清新的自由；還有登上冷峻
山頭，與清境農場裡愜意的綿羊打滾，倘佯於綿延不絕
的綠茵，並闔眼感受天空親吻草地的柔軟。這種簡單灑
脫的幸福，不同於回到都市，看見用水泥鋼筋築起的冰
第二名
高二庚 黃御婷
冷大廈，在迷紅燈暈交錯的繁華城市裡，只能倚靠手機
屏幕穿透的快樂，驅走心頭上厚厚一層的孤獨。正是這
些嫵媚動人的自然，才得以織成我腦海中緊密而難以忘
懷的回憶，讓我深深陶醉於這塊大地上的寸花寸草，以
及那片陪伴我跨過十一個寒冬的高聳山脈。
升上高二的某一天，我讀到一篇猶太酋長寫的信，
信中告訴想要收購土地的美國總統，大地對於猶太部落
的重要。信裡懇切地說到：「樹中流動著的汁液，載負
著人們的記憶。我們屬於大地，而大地也是我們的一部
份。」文字大力搖晃著我，怦怦跳著的是我對南投山水
的悸動。伴隨長時間與自然相處的情誼，我似乎也找到
與土地緊密連結的情感。原來，山林召喚始終源自血液
流動純粹的景仰與熱愛。那種唯有實際與南投山壤互動
後才會喚起人們對自然原始的感動。
至今，我依舊弄不清，北部住家附近有哪些大排長
龍的店家，抑或是任何令人蜂擁而至的打卡勝地，卻熟
知每一個陽光緩緩灑進南投的薄霧清晨，每一幅被夕陽
挑染的雲彩，也知道在暗夜時，登上位在東邊的山峰，
就能望見最遼闊的點點星海。這些，是與山神認識長達
十一年的默契，是祂用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供我綻放
五彩繽紛的童年，也是這片相同的天空，容納我所有的
悲喜，和藹地看著我從稚嫩孩提蛻變成一位喜愛穿梭於
山河間的女孩。
最終，待我完成倒數兩年的高中學業，將會來到這
段緣分的末端，而它將教導我最後一件事 道別。我
得啟程，前往更遙遠的地方追逐如雲朵般難以觸及的夢
想，那邊或許沒有蓊蓊鬱鬱的山林及洗瀲靛藍的高空，
並遭遇無數困境，甚至懷疑自我是否還具有翱翔於天空
的本事。但這些壯闊的山會成為內心永不動搖的支柱，
因為我知道每次因躁鬱而不安時，只需一闔眼，便能感
到冰涼泉水拂過心塵的清靜閒適；當現實的挫折將僅存
的希望碾碎之際，會有參天巨木替我撐起更堅強的信
心；在追求理想而感到迷惘的時刻，那些從月暈流洩
而下的星芒會為我照亮回家的路。而我將永遠記得血液
中流傳一部分的 滴滴屬於南投這片土地的命脈，正
如這塊大地永遠都會等我回來，一如山神當初呼喚的模
樣。
畢竟這裡，是我的第二個故鄉。
19